(辉哥摄)
(一)培姑姑
我有一个亲姑姑。
姑姑结婚不久,不幸身染痨病。年,风华正茂的姑姑离世。
简陋的丧礼上,年轻的姑父跟姑姑说:“若我续弦,一定将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过继给你!”
几年后,姑父娶了本镇床石村的赖氏为妻。按当地俗称,她是我们的培姑姑。
大儿子降临,姑父果然让他三拜九叩,过继给我亲姑姑当儿子。他在我们李族认过外公外婆舅舅舅妈,成了我的大表哥。
儿时,最开心的事,便是爸爸带我们去培姑姑家拜年。
姑父家是一个大宅院。屋前有水塘果树,屋后水竹丛生。
正月初七,是培姑姑生日。这一天,爸爸会带着我和妹妹去拜年祝寿。大表哥已经成年,而两小表妹跟我们年龄相仿。
姑姑家是我童年的乐园。表哥兄妹七个,几乎能满足我任何一个玩耍的要求。姑姑则视我们为掌中宝。每次辞行,她都送我们很远很远,一直到邻村拐角的尽头,还依稀看到她在踮脚揺手。
不久,生产责任制到户。大姐远嫁,哥哥刚读大学,我和二姐三姐正念小学初中,爸爸在外忙工作,家里的农活全压在妈妈一人身上。
于是,每当双抢农忙时,大表哥总会带着两个弟弟,再叫上几个朋友来我家帮忙,有时甚至忙到天黑,没顾上吃饭,就直接回家了。表哥憨厚朴实。骨子里,他对爸爸妈妈的感情,或许早已超越了一对亲甥舅的情感!
后来,表哥有了孩子。他和表嫂,依然在每年初一,或初二,带着孩子们来给爸爸妈妈拜年。他把对我那未曾谋面的姑姑的爱,尽心倾注在对舅舅舅妈的爱里,几十年如一日!
有人跟妈妈嚼舌根,说:“你们两家早就没了血缘关系。更何况,都几十年了,干嘛还要你来我往的这么频繁走动呢?”
妈妈简单而坚定地回答:“人心是待出来的。血浓于水,可真情更浓于血!”
二零一二年,天崩地裂!爸爸不幸辞世,我去姑姑家奔丧。开门见到姑姑的那一刻,我再也抑制不住悲伤,扑在姑姑怀里失声痛哭!姑姑伴着我泪流满面。她不停地念叨着爸爸的好,悲痛不已!
次年,一场意外,让八十二岁高龄的姑姑生活完全不能自理。几年来,全靠表哥表嫂们悉心照顾。许多的人、诸多记忆,正从她脑海中慢慢消失,可她却依然断断续续记得我们的名字!
两年后,七十七岁的叔叔再回老家。他始终念念不忘,要去看望他姐姐,我们的姑姑。见面的刹那,他们眼中都噙满泪水。所有挂念、一切言语都融化在此刻温情的泪花中。
(二)兄弟情
爸爸有三兄弟。
他排行第二。伯父大爸爸五岁,爸爸大叔叔五岁。
那兵荒马乱,满目疮痍的年代,想要填饱一家人肚皮实属不易。一个偶然的机遇,十多岁的伯父背井离乡,去长沙一家店铺当学徒。
十三岁,爸爸去煤矿做挑夫。天不亮去十里外的煤矿排队,然后再挑去十里外的石灰窑矿,这样能赚取几分钱的报酬。爸爸说,尽管他无数次因为挑不动而半路哭泣,可毎次都坚持挑到终点!
叔叔调皮捣蛋。他是老满,又不会做事,被送去私塾念书。
伯父学徒期满,有一份微薄的酬金收入。他留下很少一部分生活费,其他的悉数寄回家里。
有一天,伯父给爷爷写信,说:“别让弟弟再做农活。送他俩一起念书吧。学费我负担!”
16岁,爸爸放弃农作,背上书包,和叔叔一起去湘乡高小做插班生。
伯父省吃俭用,放弃所有娱乐,放弃恋爱,供两个弟弟学习和生活。他们勤奋努力,不负众望,同时考取某师范学院和某冶金工业学院。
爷爷长期劳累,积劳成疾。为了让爸爸和叔叔顺利完成学业,十八岁的花季少女,我的妈妈,义无返顾地来到李家,伺候病重的家公家婆,肩负起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重任!
高校毕业后,叔叔去长沙工作。爸爸要照顾一家老少,只好回老家工作。他在家乡测水中学悉心育人三十余载,桃李遍天下。
伯父一次次延迟婚恋,年近三十,终于成家。
爸爸说:“若没有你们伯父倾尽全力资助,我和你们叔叔哪有今天的幸福?”
得知伯父患直肠癌,中晚期,爸爸神色凝重。这时伯父是长沙一家大型国企的领导。几次手术,把伯父从死神手里夺回,爸爸和叔叔在手术室外,长长的吁了一口气!
没有电话的年代,书信是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。爸爸总会花许多时间,把文字编织成祝福问候,飞往长沙。
一九九六年,与癌魔抗争十年后,伯父与世长辞。
爸爸与我们直奔长沙。在殡仪馆,爸爸和叔叔一见面,就抱头痛哭。亲密无间的兄弟仨个,如今却只剩俩人。
安息吧,敬爱的伯父!
今年秋季,我们去看望叔叔婶婶。叔叔说:“今年是嫂嫂(我妈妈)八十大寿,我会带娜娜(我堂妹)一起回来。”我说:“您年纪这么大,别回去了。身体吃不消!”
叔叔哽咽着,说:“我现在身体还好,也走得动。就算走不动了,只要能爬,我也要爬回去!人生一世,草生一秋。我们这一辈姊妹四个共八人,如今,你伯父伯母,你姑父,你爸爸,都已不在。这一代人,所有的亲情都装在我心里。如果不回去,我这心里能扛得住吗?”
叔叔眼角泛红。我亦热泪盈眶!
在叔叔无法自拔的沉思里,我读懂了:亲情,就是一辈子的牵挂!
(三)“偷”来的天麻
叔叔今年七十七岁,婶婶六十七。叔叔虽然满头白发,可身板健朗。婶婶身体相对差一些。多年来,叔叔一直用野生天麻蒸鸽子,给婶婶滋补调理身体。几年下来,婶婶体质明显改善。
婶婶哥哥家在四川,能弄到野生天麻。所以婶婶吃的天麻全由她哥哥寄来长沙。叔叔给钱,她哥哥从不接受。
妈妈最爱做天麻炖鸡,可她买的都是市场上的种植天麻。得知叔叔能弄到野生天麻,妈妈眼睛都直了!她跟叔叔说,能否帮她买几斤,什么价格都行!
叔叔却犯难了:以前的天麻就不收钱,现在要老哥去买,肯定还是不会收钱,这怎么好开口呢?
叔叔决定跟婶婶商量,先从她那里匀一些给妈妈带来。可婶婶知道野生天麻实在不好弄,自己又一直要吃,担心到时货源紧张,所以没给明确答复。
为了不让嫂嫂失望,不让妻子心生不舍,叔叔决定挺而走险!
一个月黑风高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,叔叔轻轻扳开冰箱柜门,偷偷拿出一些天麻,悄悄藏进行李箱……
叔叔说:“生平第一次做贼,真是贼紧张贼紧张!”
临回老家的先天晚上,婶婶拿出一大袋包装好的天麻,对叔叔说:“弼之,把这个给嫂嫂带回去吧!”
一瞬间,叔叔呆住了——他误会了妻子!
望着摆放在桌上的天麻,我不禁感慨:这两袋天麻都装满浓浓的亲情。其中一袋,更是倾注了婶婶对叔叔的爱!
妈妈又做了一锅香喷喷的天麻土鸡汤。*油油的鸡汤伴着天麻的醇厚香飘四溢。
我舀了一勺放在嘴里,立感全身清爽舒畅!
迄今为止,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天麻土鸡汤!
作者简介:李晓辉,现居双峰。最喜钓鱼。
血浓于水,而真情浓于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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